魔女、猎人与吸血鬼
注：吸血鬼趴，这是一篇证明了笔者根本没有任何开车才能的别扭文章。
（上）
手中握着的爱剑刺穿了猎物的心脏，外表和成年男子无异的吸血鬼发出了痛苦的悲鸣。
对于从小就被当作吸血鬼猎人培养而成长起来的戴安娜来说，即使是拥有高等智能的人型吸血鬼，也能准确地找到迅速消灭的方法。
除了丰富的战斗知识、临场经验以外，其中一个关键便是家族世代传下的、拥有退魔之力的特制银剑。
因此，即使是已经确定自己再次获得一场胜利，戴安娜的表情也几乎没有变化。
可是今天这场狩猎是非常特殊的。
得到情报、进入吸血鬼潜伏的村庄、揭穿吸血鬼的真面目然后进行狩猎——一切的流程似乎和平常并无区别，但唯有两个异常因素致使事情发生了变故。
一、发现吸血鬼的地方是神殿。
二、吸血鬼欺骗了所有的村民，和居住在神殿的修女私下交好。
在狩猎开始之前，戴安娜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两个异常因素会为自己带来一些麻烦。但她是一个责任感很强的人，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不祥预感就搁置任务不顾。
毕竟——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把她逼入绝境的会是人类。
把银剑从吸血鬼身上拔出来后，戴安娜听到本该躲在后方的修女发出悲鸣，分散了些许注意力的她没有像平常那般躲开飞溅的血液。
修女在吸血鬼倒下的那一瞬间就冲了过去，她跪倒在吸血鬼的尸体身旁，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胸口不断溢出和人类没什么差别的鲜血。
修女开始哭泣起来，随后抬起头瞪着凶手。
戴安娜没有回避，正面承受了修女那充满憎恨的目光。这名认真得过分的吸血鬼猎人，认为这是她应当接受的惩罚。杀死吸血鬼是她的使命，剥夺了他人所爱亦是她的罪——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不需要过多思考就能想通。
“恶魔！”修女全无平常面对祷告的人所展露出的慈祥表情，凶狠得似是想要亲手杀死眼前的猎人，“我诅咒你……诅咒你永无安宁之日，诅咒你因这可笑无比。自以为是的正义而堕落！”
戴安娜观察了一下仍在吐出恶毒话语的修女，她身上似乎没有血奴化的迹象——所谓的血奴化，便是吸血鬼在吸取人类的血液时，人类的身体有可能会发生的变异反应。成为血奴的人类身心都会臣服于身为主人的吸血鬼，并且身体能力也会增强。更重要的是，大多数血奴都会永远成为吸血鬼的食物。
确认修女身体并无异常后，戴安娜心里松了一口气。年轻的猎人打算离开这里，让外头的同伴把修女安顿好，毕竟自己是不可能被允许再去接近她了。
就在此时，从心脏处传来了一阵激烈的剧痛。
“！？”
戴安娜连声音都无法发出，便被传遍全身的剧烈痛楚逼得单膝跪倒在地。她捂住胸口，可惜这对缓解疼痛没有任何帮助，更糟糕的是、随着时间流逝，痛感变得越来越强，并且开始发生了变质一般的改变。
她觉得全身的骨骼似乎都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揉搓，她几乎要晕倒，但痛楚却不允许她就此失去意识。
“神啊……请您拯救这个迷途羔羊吧。”
修女不知何时走到了已经快要倒下的戴安娜身边，冷淡得听不出任何感情的声音就像是宣布裁定的法官。
她俯视着可憎的吸血鬼猎人，在猎人拼命抬起头的时候，两人的视线对视。
修女在看到猎人那双原本像宝石般美丽的苍蓝色瞳孔逐渐转变为野兽那般的金色双瞳时，露出了残酷的笑容。
★★
在这个时代里，魔女给人的印象多是躲在深山老林里的乖僻分子。在这点上篝敦子和其他魔女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也居住在寥无人烟的森林深处，过着独居的生活。
不过和普遍印象不同的是，篝敦子——这名爱称为亚可的魔女，性格上可一点也不孤僻。她经常会制造一些药带去村庄交易，有时又会跑去大城市里做一些魔法表演，不仅为了赚钱，也是她心里喜欢把魔法的好处分享给他人。之所以会搬进人烟稀少的地方，只不过是因为以前居住在村里的时候因为老是做一些危险的实验，而被村长赶了出来而已。
今天的亚可没有在家里鼓捣奇怪的实验，而是因为材料不足出门采集。在现在这种炎热的天气下，她还喜欢到稍远处的河边玩水，给身体降降温。
但是当她来到河边的时候便有点后悔了——并不是因为有先客来到这里，而是从这名不速之客身上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从发现那名来客的瞬间就能嗅到“他”身上传来的浓浓血腥味，亚可因为需要经常制造魔药的缘故，鼻子比平常人要敏感得多，这种可怕的味道一度让亚可想要马上逃离此处，给家里放上个结界以保证安全。
可是在定睛看清不速之客的身影后，亚可停下了脚步。
来者身穿漆黑的风衣——亚可知道这是眼下数量众多的吸血鬼猎人标准打扮。更吸引她的是猎人那头奇异的发色，翠绿色与白金色相间的长发微微卷曲，有一种很蓬松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的感觉。
当然，那名猎人的状态看起来不是能被亚可随意触碰的模样，她跪倒在河边，身体似乎因为痛楚而不停颤抖着。
看到这里后，亚可没有多想，她踏出草丛，因这个动作而传出的沙沙声很快就吸引了猎人的注意力。
猎人抬起头来——在她的脸庞印入视线的瞬间，亚可就不禁吞了吞口水。笨拙的魔女想不出该用哪种形容词去表现猎人的样貌，总而言之就是——非常美丽。
苍蓝色眸子在看到亚可的时候，非但没有安下心来，反而添上了惊恐与警戒的色彩。
“不要过来！”
在亚可想要进一步靠近的时候，猎人大声吼道。这让亚可心里有些违和感，她觉得眼前受伤的猎人应该不是这样缺乏理智，在这种危急关头也要拒绝他人帮助的人。
“用不着那么粗暴地吼吧，可以的话我也想走。”亚可带着些许不满说道，“可是你伤成这样，我就这样跑走就太不仁不义了，我可不是那么冷漠无情的魔女。”
“魔女……”
猎人似乎对这个词起了反应，低下头在思考些什么。
亚可趁此机会迈开脚步，迅速接近那名猎人。猎人似乎也因为受重伤的缘故，反应非常慢，直到亚可走到自己身边才察觉。
猎人想要逃开，却被亚可拉住了手臂。
“别跑，你受重伤……”
话还没说完，亚可就看到猎人瞪大了双瞳。那双瞳孔从原本的苍蓝逐渐变为金色。
在这一刻，亚可感到全身传来一股寒气，自己就像一只猎物一般，被猎人的视线从头到尾观察着。
糟糕了。
亚可心里发出感叹，她终于知道眼前的猎人方才为什么会那样大吼，就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
眼睛完全变为金色的猎人就像一只猎豹，把作为猎物的魔女压倒在地。
双手都被猎人那惊人的力度紧紧锁住，亚可几乎无法动弹，她在惊恐中看着猎人露出了口中比正常人类的虎牙还要尖锐些许的牙齿。
亚可觉得自己真是中大奖了，谁会想到出门玩凉水浴会碰到一个穿着吸血鬼猎人服装的吸血鬼呢？
仅仅是眨眼的时间，猎人已经把头埋至魔女那白皙的颈间，血液的味道和淡淡的体香传来——即使没有触碰到，亚可也能感觉到那些漂亮的獠牙已经瞄准了自己的血管。
血要被吸走了，只能祈祷她不要饿过头把自己弄死吧。
在亚可闭上眼睛求神拜佛的时候，猎人却松开了双手，猛地往后退去。
在视线交错的瞬间，亚可清楚地看到了猎人脸上露出比自己还要害怕得多的神情。
然后，猎人抬起右手，猛地往旁边的树干撞去。啪叽一声惨烈得让亚可不禁身子一抖，就看到猎人的右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刚才那一下绝对撞到骨折以上的程度了。
亚可对猎人这种自残行为吓得张大了嘴巴，不禁重新站起来跑到了捂住右手、缓缓依靠着树干坐下的猎人身旁。
“所以我说……不要过来……”
猎人虚弱地说着，仿佛处于随时都会昏倒的状态。她的话让亚可停下了脚步。
吸血鬼的恢复能力很强，放着她不管的话大概没过多久，她就会恢复到能站起的状态，到时候再逃肯定就来不及了。
可是亚可没有背对着她然后撒腿就跑，相反，她面对猎人的方向再次迈开脚步。
“你叫什么名字？”
“……？”
“快说。”
“……戴安娜。”
“戴安娜啊。”真好听、亚可心里赞叹道，蹲在了脸色发白的猎人身旁，“你为什么受了那么重的伤，发生了什么事吗？”
“……”
“别告诉我，你的伤全是自己弄的，就像刚才那样……那样，避免吸别人的血？”
亚可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但这是她那不擅长思考的脑袋在第一时间蹦出的想法了。出乎意料的是，可怜的猎人竟然移开了视线，似乎在证实魔女直觉的真实性。
亚可惊讶得想要原地蹦蹦跳，她想对眼前的吸血鬼大吼大叫：你到底是什么个情况？但最终还是忍了下去，她轻轻抬起戴安娜的右手，想要查看伤口的情况，手刚碰到就听到对方漏出低声的呻吟。
魔女的视线移到戴安娜身上，听到她沉重的呼吸声、脸上不断渗出的汗珠，魔女这才想起，这个吸血鬼在刚刚相遇之时身上就已经到处有伤了，右手说不定才是状况最轻的部位。
“你的伤太重了，回我家吧，我帮你包扎。”
猎人摇摇头，拒绝了魔女的提议。
“就算你的恢复力比人类要高得多，这样下去也是会死的啊？！”
猎人的举动终究是惹恼了本来就没什么耐心的亚可，但面对亚可的怒吼，戴安娜反而只是自嘲般地笑道，轻轻吐出话语。
“那就这样死掉好了……要再被你们当作人类以外的生物来看待的话……”
“……”
亚可皱着眉头，然后直接坐在了戴安娜旁边，这个举动让后者惊讶地咬紧嘴唇。
“你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你不说，我就不走了。”
戴安娜先是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然后看到亚可坚定的眼神后又闭上了嘴，最后是摇摇头，表示投降。
随后，她慢慢向亚可说明了数日前发生的事：狩猎吸血鬼，然后被神殿的修女诅咒的事情。
在听戴安娜说明的过程里，亚可的脸色逐渐发青。
魔女搞不清楚，她是因神殿那强大的力量感到恐惧，还是因为人类本身而感到害怕。
“你……如果这是真的，你这样下去会死的，不马上吸血的话。”
由人类特殊变异而成的吸血鬼，不仅肉体强度比不上吸血鬼，吸血冲动也要比高等吸血鬼强得多。甚至可以说，就像人类会因饥饿而死亡那般，这些半吊子的吸血鬼，没有血液补充也会死亡。
戴安娜恐怕现在正处于这样的状态。
“我去吸血……就真的变成吸血鬼了。”戴安娜轻声说道，“刚才袭击你很抱歉……请你离开吧，至少让我维持人类的状态死去。”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长时间，久得戴安娜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她感觉到佩在腰间的剑被拔了出来，然后是一声小小的、像是皮肤被切开的声音——然后唤醒她全身神经的、香甜的味道飘荡在周围。
是血。
戴安娜全身发出了让她恐惧不已的、喜悦的欢呼，这是她本能渴求的东西，是她不再摄取就会崩溃的绝望。
眼前的景象越发清晰起来，她看到亚可用手压了压自己的脖子，在颈间、刚刚自己想要一口咬下去的地方，有一道被剑划开的口子，鲜血正在不断流出。
不。
她动用所有的意志在抗拒着，她想后退，可是身体却老实地变得沉重起来，仿佛不再受自己控制。
再过几秒，自己一定会像刚才那样，像只野兽那样扑倒眼前的少女，把她啃得一干二净。
这是戴安娜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去做的事。
“不要……”
“戴安娜。”
“为什么……”
“对不起，你大概会恨我吧。”亚可拉起戴安娜的左手，把她拥入怀里，“但是我不能接受，为什么你要全盘接受别人的愤怒，凭什么？”
极近距离下传来的甘甜味道，在一点一滴地撕裂着戴安娜的理性。
戴安娜不知该怎么回答，才能让这个任性的魔女满意、才能让她赶快远离自己。
吸血鬼猎人遇到了从出生以来第一次碰到的难题，太难了，难得无论如何都思考不出答案。
“你没做错，没人能否定你的荣誉。如果谁要这么做的话，我篝敦子第一个把他打趴下。”
这种粗鲁幼稚得似是安慰孩子的话语，戴安娜却已经再也没有余力去思考反驳的话，她原本也就不擅长面对这种人。
最后看到的、是自己把名为篝敦子的魔女压倒在身下的景象，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猎人在这样想着，却已经不知道有什么意义，自己的一切都被魔女流出的血液味道所吸引。
亚可感到猎人在颤抖，于是她再一次低声呼唤猎人的名字。戴安娜总算低下头，落到亚可看不到表情的位置。
脖子传来湿润的感觉，那是吸血鬼在舔舐着特意为她准备的伤口、亚可第一次感受这种奇妙的瘙痒，明明只是脖子被舌头舔了一下，却觉得全身的神经似乎都受到刺激，变得异常敏感。
这种若有若无的刺激持续了好一段时间，亚可不禁胡思乱想着觉得自己伤口的血都似乎被她舔完了，不小心睁开眼睛一看，却看到吸血鬼不知何时已经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这样就结束了？——在这么想的一瞬间，亚可就知道自己错了。
戴安娜笑了。
已经完全变为金色的兽瞳透出陶醉的感情，和之前一直压抑着吸血冲动的她完全相反的、喜悦的表情。
该怎么形容呢？亚可恍惚地想着，堕落成恶魔的天使？挣脱了锁链的野兽？
无论哪种都好——尖锐的疼痛与快感顿时掩盖了所有的想法，亚可本能地漏出呻吟，压在身上的吸血鬼一定是听到了，动作变得更加激烈起来。
无论哪种都好，自己一定是害了她。
亚可觉得，自己和那个诅咒她的修女似乎也没什么不同，都在让她变成完全相反的生物。
“戴安娜……”
魔女的声音已经沉溺其中，无意识的呼唤竟然还是让吸血鬼抬起了头，她的嘴角、微微张嘴露出的尖牙上都沾染了鲜红的血液。血珠从吸血鬼的嘴角落下，稍稍染红了魔女身上的衣服。
她一定是个诚实得可悲的人。亚可感到心脏突然一紧，想要抬手擦去戴安娜不断涌出的眼泪，可惜手还抬不起来，便再次被她咬破肌肤，弄出又一个新的伤口。
亚可不禁在想，要是就这样被她吸至失血而亡那也不错，这样就不用面对她清醒后那痛苦得想死的表情了吧。
不过，果然还是不能就这么死掉、亚可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气力抱紧了仍然在不断伤害自己的吸血鬼。
自己是想救她的，所以不能就这么死掉，要在她醒来后陪在她身边。
在沉溺于痛楚与快感的旋涡中前，亚可用最后一丝理性这样想着。
